群山绵延,万木滴翠,艳阳下的老区长乐乡,不是春光,胜似春光。登高望远,闽南山区的丘陵山地特征,在这片土地上得到完美的诠释。这里,乡亲们的房子背靠着的是山,开门第一眼见到的也是山,山路坎坷,高低起伏,是山区的标配。
道路难行,无路可走,是少年时的我烙在心里的痛。当然,这种痛已经成为过去,成为长乐本土和外出乡贤埋在记忆中的一抹云烟。
去年冬天,由于工作需要,在县城上班的我被安排到梅漳高速平和段长乐乡出口处轮班值守。由于我老家就在长乐乡,所以每次坐上接送的车辆前往路口值班时,感觉就是回老家,因为走的是高速公路,一晃就到,无论是时空距离,还是情感距离,一下子都拉近了。这种感觉非常奇妙,当然这仅限于经常在故乡与异乡之间两头跑的人才能感受到。
岗亭设在高速收费站出口外几百米处葵山村的山脚下,是长乐乡与九峰镇和广东省梅州市大东镇交界的三岔口,与省道秀秀线衔接,是一处交通咽喉的所在。无论白天黑夜,这里小轿车、客车、重型货车等各色车辆往来如流。每当我检查到来自上海、深圳、广州或者江西、河北、山东等外省过来的车辆时,我会暗自感叹高速公路的奇妙,感慨我的家乡终于连接上了国家经济发展的大动脉。
小小的高速公路长乐出口,为老区红色土地交通落后面貌画上了句号。
“八闽第一枪,红色长乐欢迎您。”值班岗亭对面的公路边,大型广告牌上漆红的欢迎标语十分显眼。值班空闲时,我会端着杯中的白芽奇兰茶,凝视着广告牌,心中浮想联翩:山间土路、机耕路、沙石路面的公路、柏油路、水泥硬化的大公路,各种时期的路况路貌在脑海里轮番闪现。
印象最深的是我老家屋后那条连接闽粤两省的石磴道。
父亲说,他十四岁那年就跟着我的篾匠爷爷外出漳州打工,带着干粮要走两天两夜,也是从这山路出发的。
等到我十四岁念初中的时候,我背着大米和咸菜赶往位于九峰镇的平和二中,也走了好几年这条山路。
这条石磴道从葵山村那边爬山而上,到岭上掉头往下到我老家,在我村佳蕉尾境内拐一个“Z”字形大弯,之后渡河,再爬山越过一个分水岭进入广东地界。牛蹄和乡亲的赤脚板长年踩踏,加上岁月风雨磨洗,石头表面异常光滑,每逢雨天就得小心翼翼。长大以后才知道,老一辈革命先烈朱积垒、陈彩芹、罗育才,当年他们带领的暴动队伍,就走过脚下这条狭小的山路。
那个时代,活在山里的人,必须练就一双与山路搏斗的铁脚板。
“为有牺牲多壮志,敢教日月换新天。”新中国成立后,革命先烈们的后代承接起建设新长乐的历史重任。
首先是古榕树边长乐大桥的建成。上世纪七十年代,一场“七二九”大洪水,冲毁了原长乐乡政府办公楼,也冲毁了原有的木桥,两岸村民生产生活严重受阻。一场轰轰烈烈的建造石拱桥的劳动热潮由此掀起。我那时候正在读小学,稚嫩的肩膀扛着石头,参与其中。到上世纪八十年代,下游的良坝大桥建成。这两座石拱桥,高大威猛,犹如插在老区红土地上的一双翅膀,沉寂的群山逐渐呈现出腾飞的气势。
再后来,联胜村朴树下河面水泥桥和庵边连心桥陆续建成,辖区群众交通出行才真正是畅通无阻。目前,老家河面上的五座桥,彻底将上世纪革命斗争年代的“屏障”变成了“通途”。
但是,单有这些小桥只是解决了“内通”,大公路的“外联”却迟迟不能得到美好的改变。世界文化大师林语堂在他的文章中说“我的故乡是天底下最美的地方”,其实这句话对每一个外出的游子都是适用的, 而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说不出口,反而是对“近乡情更怯”更有体会,就因为故乡的“山路十八弯”。当我扛着摄像机外出采访,每每看到发达地区宽敞的道路,我就自惭形秽、自愧不如,为自己没有能力给家乡道路的建设添砖加瓦而“情怯”。
改变是缓慢的,等待是漫长的。从最初的每天一个班次的县城公交客车,到私人营运客车,往来老区的客车班次逐渐增多。路面也从土路变成柏油路、水泥路,弯道加装防护栏、窄道路肩拓宽,渐变式的发展使这块红土地的精神得以逐步挖掘和呈现。当时代的车轮进入新世纪之后,随着大协关隧洞的贯通,饱受大山阻隔之苦的平和县西部几个乡镇欢欣鼓舞,处于平和交通网络边缘的长乐乡也看见了大交通的曙光。
忽如一夜春风来,千树万树梨花开。高速公路的开通,老区人民终于也迎来了交通运输的“大解放”:不只是交通路线“数量的增加”,更是交通出行“品质的提高”,用航拍设备空中俯拍长乐,一条条村道、乡道、县道、省道交错联通,宛如游龙在群山之间穿梭,赋予了这片红土地无限灵动的神韵和奋起腾飞的希望。